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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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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鎮裏很平靜,看起來與每個尋常日子並無多大區別。

陽光傾瀉在紅磚街道上,孩童的身影追逐玩鬧投下剪影,家庭婦女們手挽菜籃滿載而歸,兩側商店櫥窗玻璃倒映一閃而過的笑臉,空氣中偶爾飄起不知誰家烤餡餅的美妙香味。

如果不是森林那場意外相遇,我怎麽也不能相信,這樣愜意的時光,頃刻間就要灰飛煙滅。

緊貼在巷角一處視野盲點位置,我擡頭死死盯著街對面那幢兩層樓高的建築,左手起第三個掛著一盆吊蘭的窗戶,玻璃窗後面是叔叔的辦公桌,他在那家貿易公司擔任文員。

也不知出於何種心理,我竟不敢貿貿然闖進去,或許是…潛意識裏察覺到隱藏的,某種令人討厭的存在感?

…………

可以冒充千手觀音的惡魔果實能力發動。

眼睛與耳朵象是不小心掉到異次元空間,短短幾秒鐘,所見所聞換了個場景;按照這個高度和半遮半掩的情況來算,大概是挨著我這邊窗戶上方的那盆植物?

嘖一聲,小心翼翼幾次更換位置,我才終於看清楚室內發生的一切:

叔叔手扶著簡陋的辦公桌,側面神色微帶驚惶,他邊上立著兩個人,一個背對我看不清表情,從花白頭發與略顯臃腫身形可以判斷,對方是每月給叔叔發薪水的家夥。

另一位…樣貌極是普通,幾乎扔進人群就會馬上被遺忘,只是眉宇間的陰鷙,乍一眼看過去就讓人不怎麽舒服。

他們的交談已接近尾聲。

‘那女人把孩子丟下後就沒了音訊…’叔叔的表情帶著誇張的憤慨,‘她的孩子,那孩子整天在外面瘋跑,要不就是和男孩子打架,怎麽會認識什麽博士?’

那個陌生人用極是冷酷的語氣說道,‘哦~是嗎?既然如此,接下來如果發現什麽不對勁請立刻通知我們。’

臨行前覆又丟下一句,‘你也有家庭吧?多替太太兒子想想。’

那扇門被打開覆又闔上,等到周圍沒了旁人,叔叔踉蹌著跌坐到位置上,擡手捂住臉,雙肩微微聳動,隔了一會兒又猛地站起來,什麽也沒收拾急匆匆沖出門。

收回能力,我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趕去。

…………

奔跑間的喘息帶起心亂如麻。

情勢在我一無所察時竟然如此危險了嗎?如果說奧哈拉的毀滅是因歷史正文而起,那麽,找上門來威脅叔叔的這些人,是為了妮可歐爾比雅?

她做了什麽?她能做什麽?

下一秒,這個疑問就被拋諸腦後,我盡全力趕往目的地————無論如何,必須先讓那三個人逃離迫在眉睫的災難,至於別的,管它去死!

…………

沿著彎彎曲曲的巷角,心急如焚飛速移動,轉過數個以前逗留過的秘密場地,最後我伏在屋頂上,悄悄看著走在下方的弟弟,和與他一起的陌生男人。

弟弟那熊孩子蹦蹦跳跳領著人穿過雜物堆積的小巷,目標應該是…巷子盡頭的廢船場?

我記得那個廢船場裏面荒草叢生,是鎮上孩子們老喜歡玩捉迷藏的地方,弟弟把人往那裏帶該不會…

等到並肩而行兩人漸漸接近拐角,我慢慢直起身,盯住那個同樣身著淺灰風衣的男人背影,緩緩瞇起眼睛。

擡手,目標物脖頸兩側伸出手臂,虛握著空氣的手收緊,反向一擰。

男人前行中的身體猛地一顫,象個斷線木偶一樣摔倒。

縱身躍下屋頂,我上前直接拖著整個僵住的熊孩子掉頭就跑,邊跑邊罵,“跟你說過多少次,不要和陌生人走,想被賣掉嗎?!”

“姐…姐姐?!”跑出一段路,熊孩子終於回過神來,“那個人…”

“被我打暈了。”腳下急停,我返身按住熊孩子的肩膀,看著他猶帶驚怯的眼睛,“你聽著,現在到面包店找嬸嬸,告訴她去東邊海岸。”

未來的青雉大將特別提及的地點,能夠相信他嗎?如果我少得可憐的印象裏,那個男人毫無意義的慈悲,是真的。

東邊海岸,大概是所謂‘正義’賞賜給平民的一個避難機會?

無論我相不相信,事到如今,似乎沒有別的選擇?畢竟東邊是奧哈拉唯一的港口,往來船舶都停在那裏。

“記住,不要讓叔叔嬸嬸回家找我。”我就著街邊屋檐縫隙投下的陽光,仔仔細細的摸了摸弟弟的臉。

那時候小小的孩子已經長得快要比我高了,深栗的眼睛,鼻尖臉頰長著小雀斑,除了頭發和我一樣是黑色,其它都隨了嬸嬸…

我的弟弟…你要平平安安長大。

“可是姐姐…”熊孩子急切切拉住我的手,“姐姐跟我一起走!那個是壞人,剛剛一直問我姐姐在哪裏!”

“我知道,所以我會先躲進停在東邊海岸隨便哪艘船的船艙裏。”

我甩開他的手,按著瘦小肩膀把人往後轉,輕輕往前推了推,對著他的後腦勺說道,“你別忘了,捉迷藏從來沒有誰能贏過你姐姐我,快去!”

…………

傻孩子楞楞的猶豫一會兒,終於還是在我怒氣騰騰的瞪視中三步兩回頭跑開。

一直目送他直到消失,我才低頭瞪住自己後知後覺發抖的雙手————剛剛,我問也不問直接扭斷一個人的脖子!

骨骼斷裂的恐怖感覺還殘餘在指尖…而我居然毫無悔意?心態究竟是如何轉變到如此可怕程度?令我這樣麻木的視人命如草芥?

…………

不知什麽時候開始,街道上沒了平靜祥和,來來往往的人群變得焦急而慌亂,偶爾遠處傳來零星騷動,空氣裏有令人喘不過氣來的陰霾漸漸擴散。

藏身於接近東海岸港口的廢舊鐘樓內,透過狹小窗口,視線掠過碼頭熙熙攘攘人潮,我試圖從當中找到叔叔一家,半晌仍是無果。

海港內停泊五艘郵輪,由全副武裝海軍把守,每個逃難的人都在接受檢查,有人順利登船有人被扣到另一邊…

看到這裏我不由慶幸————至少,叔叔嬸嬸他們不會因為我被牽連,看看,那些兇神惡煞的海軍士兵們單獨押到一邊的,幾乎都是文質彬彬的學者們。

…………

又等了很久,終於在另一波蜂擁至碼頭的人潮裏,我看到那一家三口;和所有避難的人一樣幾乎身無長物,嬸嬸把弟弟抱在懷裏,叔叔不時向周圍的人打聽著什麽。

原本,我是打算按照約定潛入逃難船,和弟弟他們一起離開的,到了碼頭才發現,這裏戒備比想象中森嚴,那些海軍,怕是比我預估的難對付許多。

等了這麽久仍是沒找到合適機會,看起來有必要另辟蹊徑。

靜靜盯緊他們看了幾分鐘,然後才貓下腰小心翼翼退離窗邊,正要攀著快腐朽的木頭支架一點點挪動著從鐘樓上下來,動作又莫名其妙停頓,我扭頭最後看了眼沾滿灰塵的圓形玻璃窗,皺了皺眉。

窗外那片映出金紅日光的天空,特別令我心神不寧,總覺得忘記什麽事,很重要很重要,可是死活都想不起來。

到底忽略了什麽?!

依照偷聽來的談話,找到叔叔那人和欺騙弟弟的家夥,都是政府人員,為什麽找我不得而知,但是,只要我不在,海軍就沒理由拒絕確定是平民的叔叔一家人離開。

而,我也僅僅是希望他們安全。

雙腳踩到地面,視線掠過東邊天空,我抿抿嘴角,狠心掉頭往島嶼另一端跑去;確定了他們的下落,接下來就該擔心自己的安危。

…………

海軍和平民聚集在東邊海岸,我想逃跑自然得選擇…那顆作為先遣人員抵達奧哈拉的蘑菇想去的,島嶼的另一端?

無論那裏有什麽,都必定是海軍們要對付的,所謂:敵人的敵人,不能當作朋友,也可以暫時成為合作夥伴,或者…擋箭牌。

現在只希望,那顆蘑菇運氣一如我期待的那麽差,被絆在布滿溶洞的捷徑之內。

一路上幾乎求遍能夠想起來的各路神明,結果,等險些去掉半條命趕到目的地,我才深刻體會什麽是‘理想如此美好,現實卻如此暴躁’。

自以為聰明的自己,真的是太甜了!

…………分割線…………

奧哈拉的另一半是連綿起伏的森林。

以最中央高聳入雲那顆巨木為界線,漫無邊際的郁郁蔥蔥與人群聚居地一分為二,樹木稀疏之後是廣闊沙灘,再過去,只剩一望無際的洋面。

我是沿著城鎮邊緣攀過一段崖岸,斜切闖入此地。

剛剛看到一角沙灘與矮矮灌木叢,那個小山一樣高大的巨人,和他背後海天一線處直直往這裏逼近的鐵灰色軍艦群,也同時映入眼簾。

巨人…其實沒有傳說中那麽龐大,站起來就是一棵樹那麽高,甚至衣著襤褸,光著一雙大腳板,行動間帶起地面沈沈顫抖,而他急匆匆奔赴的方向…

趁著那個巨人一腳擡起的瞬間,沙地橫生出無數手臂,連接成一串絆馬繩,纏住對方目測比我的腰還粗的腳趾,咬牙往下拖拽。

“啊啊啊!”巨人手舞足蹈,然後臉朝下摔倒,[碰!]一聲悶響,揚起大片沙塵。

慢吞吞靠上前去,站在那腦袋前方,我陰森森問道,“你要去東邊海岸做什麽?”

“誒誒?”對方灰頭土臉擡起腦袋,一雙豆子眼看起來倒是很純良的樣子,眼睛眨巴兩下,語氣很驚訝,“你是羅賓吧?妮可.羅賓?”

我抿抿嘴角,點點頭。

“妮可.歐爾比雅是我的朋友。”巨人爬起來坐好,擠出一個很古怪的笑臉,騙小孩子似的,“她給我看過你的照片,還有啊~她與故鄉來往的信上,博士也一直談起你。”

“然後呢?”我打斷他的語無倫次。

“啊?啊~我是來報訊的。”他擡手筢筢腦袋,“歐爾比雅那幾個同伴比我更早一步,世界/政府對奧哈拉動手了。”

廢話!我示意他自己去看後面的大軍壓境,“別的我不管,只是東邊不許你過去!那裏是平民登船避難的地點,你打算殃及無辜嗎?”

“不,我是在找你。”他伸出手來,“你母親請求我保護你,她…很抱歉…”

…………

楞了幾秒鐘,我忽然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,瞳孔微微收縮————‘很抱歉’的意思是?!她死了!不可能!絕對不可能!明明還能夠見上一面。

只是…是什麽時候的事?那個銀發藍瞳女子…某些零碎的記憶片段在腦海深處掠過,感覺整個人掉進冰冷海水,血液瞬間凍結。

是炮火紛飛的奧哈拉,我記起那個畫面了,那個銀發藍瞳女子和那女孩擦肩而過,至死都沒有相認,可是,怎麽到了這裏竟變成,她連回都回不來?

恍恍惚惚瞪著把手伸到面前的巨人,我一時忘記該作何反應,結果被他用雙手托舉起來開始跑,嗡嗡的耳邊聽到斷斷繼繼說話聲。

他說,‘逃出來的人趕回奧哈拉,路上歐爾比雅受傷太重…’

‘…她拜托我帶你離開…’

‘我們去南邊,那裏準備了木筏。’

巨人行動很快,硬生生在森林裏踩出一條道路,樹木慘叫著咯吱倒下,可也因此造成目標太大,導致遠遠的海面上那些軍艦開始炮擊此處。

我扶著寬大手掌邊緣,努力的在顛簸中保持平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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